绿釉和青釉有着本质的区别,绿釉是一种客观之色,与青釉的主观之色出发点不同。绿釉虽然晚于青釉,但它横空出世时青釉也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。
绿釉一直属于低温釉色,釉与胎的附着力不强,易剥落,所以绿釉长时间占据殉葬及观赏陶瓷的地盘,未做日用瓷广泛使用。
汉代绿釉
汉代是个五彩缤纷的年代,秦兵马俑的彩绘显然深刻地影响汉代的审美。汉绿釉曾霸屏釉色舞台数百年,它的出现一改早期素陶的面目,又有别于原始青瓷暧昧的青涩,浓墨重彩,色彩饱和,以席卷之势遍及华夏大地。
这种饱和的绿色釉实际上是一场技术革命,科学的称谓叫铅釉,它与铜掺杂呈现黄褐色,大名鼎鼎的汉铅釉无非就这两种颜色,非绿即黄,非黄即绿。
但汉铅釉的起源尚不明确,有外来说和本土说两种。以时间推论,西汉文景之治的开明,武帝的开拓,有导致铅釉引进的可能,于是自西汉中后期汉铅绿釉的作品也日渐增多。
绿彩与绿釉
绿彩不是绿釉,装饰意图差距很大,彩之装饰为画龙点睛,使之鲜活;色之装饰则全城出动,形成声势。
北齐 · 白釉绿彩长颈瓶
绿釉在汉,尤其在东汉遍及大江南北,作为汉代有名的冥器,汉绿釉无所不包。但在随后的三国两晋南北朝期间,很难寻觅绿釉的影子。
绿釉陶
绿铅釉算不上瓷,算釉陶,强度不如瓷,所以使用也不如瓷。在生产力倒退,百姓生活品质下降的魏晋时期,绿釉也失去了市场。
江南青瓷恰好在这一时期完善起来,北方的白釉也在这一时期大有进步,瓷之进步是釉陶的劲敌。
唐代绿釉
唐绿釉为著名的唐三彩中的主色调,单一使用并不广泛,尤其是在唐三彩家族中,雕塑作品几乎不见单纯绿釉,容器中虽有绿釉但不多见。
大唐盛世让国人又进入厚葬时期,出土绿釉等低温釉陶与生活实用器皿马上发生了分野,这与大汉相同。
唐绿釉罐
辽代绿釉
辽代注重手工业、商业,近几十年出土的辽墓的文物,凡金属、玉石、陶瓷以及其他门类,均有杰出作品面世,令观者称奇。
辽宁北票市出土的绿釉凤首瓶,凤首衔珠,顶荷叶口沿,器型修长,充盈唐之风韵,施满绿釉至足,毫不暧昧地彰显绿色。
辽 · 绿釉凤首瓶
仔细思考,辽代绿釉以水器为主,或许暗合契丹民族依水而生的习俗。契丹人喜绿色顺理成章,绿釉皮囊壶、鸡冠壶这样的草原文化独有的造型,为契丹文化留下证明,成为中华文明的组成部分。
宋代绿釉
宋代绿釉沿袭唐辽之风,既不风行也不绝迹,名气最大者首推绿定。绿定不见文献记载,令人生疑。故宫博物院曾有专家去河北曲阳考察,有幸拾得绿定数片。
绿定的存在意义重大,在此之前,绿釉均为低温铅釉,汉唐绿釉大都为了陪葬,成全了绿釉的冥器文化特性。但宋之后,绿釉改头换面,成为了大家闺秀,走进世俗生活。
磁州窑因此大量烧造绿釉作品。作品分为两类,以刻划为饰,施绿釉为一类;黑彩施绘,覆盖满绿透明釉为另一类,乍一看纹饰并不明显,仍可视为单色作品,民间俗称“绿磁州”。
宋 · 官窑绿釉琮式瓶
宋代是个生活要求丰富的时代,宋人有宋人的生存哲学,将日常使用的陶瓷变幻花样。宋金时期绿釉作品作为点缀,仍出现在大江南北!
元明孔雀绿
古人认为自然界中最绿的颜色是蓝,所以孔雀绿又被叫做“孔雀蓝”。以今人的眼光,孔雀绿是一种近乎蓝而远乎绿的颜色,实物有绿松石佐证。
琉璃古称陶胎琉璃釉制品,多用于建筑,著名的有琉璃瓦,唐辽以后风行。琉璃以铅助熔,以铁、铜、钴、锰等着色,呈现黄、绿、蓝、紫等色。
明正德 · 孔雀绿刻莲瓣纹碗
孔雀绿毕竟不是一种常见色,在中国陶瓷历史上虽然一枝独秀,但也秀得有节有度,未形成主流作品。
明代绿釉
明初,景德镇曾试烧绿釉,但未成功。出土的宣德卤壶色暗发黑,与同造型的红、蓝釉不可比拟,故传世品中不见绿釉作品。直到明中叶,彩釉绿釉作品又出现。
明代绿釉品种单一,绿色的表达也不积极,可以感到元明时期的人对客观绿色的淡漠,不见追求。绿釉在明代星星点点,形不成任何气候。
清代绿釉
康熙中期以后,御窑厂日益规范,郎廷极被派往景德镇督窑,因为其对红釉痴迷,创烧出红釉新品种,史称郎窑红。可能由于郎窑红名气过大,郎窑绿在历史的长河中被淹没。
瓜皮绿由明入清,自康熙朝烧造广泛,其绿色均匀沉静,正派阳光,实物与瓜皮之色大行径庭。
明嘉靖 · 瓜皮绿釉花盘
瓜皮绿素器为多,显然目的在于表现其色。康熙后期,有试烧成功浅绿,又称“湖水绿”,如一泓湖水。
清 · 绿釉灯盏
雍正一朝,由于雍正对于颜色釉的偏爱,绿釉品种花样翻新。除了传统的瓜皮绿外,湖水绿、秋葵绿、葱心绿、松石绿灯,衍生品种繁多,并且影响整个清朝。
清乾隆 · 松石绿釉镂空花篮
乾隆皇帝生活养尊处优,陶瓷品种至此达到顶峰,各类釉色已经呈现目不暇接的状态。松石镂空花篮是唐英为取悦皇帝烧造的作品,工艺虽高,但已脱离陶瓷的本质,变成纯粹的观赏物,成为乾隆一朝独特的代表作品。
绿釉的客观之色在陶瓷之路漫长的表达上一直不卑不亢,许多时候亦有力不从心之感。
在绿与青之间,一客观一主观,一低温一高温,一观赏一实用,从哲学层面,技术层面,美学层面,都恰到好处地说明了人类文明进程中同一事物的两面。